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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上午十点,蒋凡醒了。看到郝梦人和行李都不在,慌忙找到老板打听,得知她深夜已经离开。手里捏着郝梦留下的纸条,他心里疑惑,不能成为伴侣也可以做朋友啊,为什么一定要不辞而别?还强调不到万不得已,别打这个电话?蒋凡心里十分不解。拿上行李走出旅店,蒋凡转身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生命里第一次与异性同床共枕的地方,暗自道:“尊重就是最好的祝福,哈婆娘,祝你一生幸福、快乐。”从社港村到蒋凡要去的长安镇上沙村只有十来公里的路程,沿途道路两旁都是拔地而起的各种工厂。按照李酒罐给予的信封地址,蒋凡坐着中巴兜兜转转终于到了上沙村吉隆玩具厂,正巧赶上工厂中午下班的时间。吉隆玩具厂位于大道边上,下班时间数以万计的人从厂里走出来,其中大多以女孩居多。那时,流行称呼:打工仔、打工妹,这是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前沿城市独有的风景线厂门口汇集着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除了吉隆厂的人外,多数都是居无定所的人,其中免不了会有居心不良之徒,他们来这里要么是为了钓妹猎艳,或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小贩的叫卖声,朝气蓬勃的欢笑声,叽叽喳喳不绝于耳的聊天声,混杂在一起,共同编织成一首漂泊的交响曲。空气中弥漫着汤河粉、炒米粉、烧腊、烤红薯、肉夹馍等不同的餐食味道,夹杂着花露水、汗臭味,这些气味混杂在一起,呈现出东莞的繁华。人群里的面孔各异,有的满面笑容,有的眉头紧皱,有的眼神坚定,有的神情茫然,这样的场景看似丰富多彩的生活,却诠释着漂泊难以言表的辛酸。蒋凡找到几位胸前挂有吉隆厂牌面目和善的女孩,问他们认不认识自己的师兄李海勇。这些女孩要么摇头,要么就是带有防备之心置之不理。只有一位眼睛大大的、笑起来脸上还带有酒窝,性格特别活泼的女孩,热心提醒他道:“我们厂有两万多人,光靠一个姓名,不知道具体属于哪个部门,很难找到人,你最好还是问清他工作的部门。”工厂午休时间就一个小时,时间很快就到了,先前大声叫卖的小贩已经收摊,厂门口只剩下居无定所还在四处寻找工作的盲流。在东莞只认识郝梦,她已经说了万不得已不要打扰。蒋凡在厂大门边上找到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等着工厂下午六点下班,他再继续打听。解开上衣口袋的纽扣,准备抽支烟解解闷,掏出烟包的时候,和烟包放在一起的50元大钞飞落到了地上。除了每年交学费,其它时间蒋凡可能摸到五十、一百这样大钞的时间屈指可数,平时身上几乎就没揣过这么大的票子。他捡起地上的大钞,用手指弹了一下钞票上的尘土,望着虎门方向埋怨道:“哈婆娘,又不准我联系,为何还要做些让我惦记的事情呢?”埋怨完,他把大钞连同裤兜里坐车剩下的九元叠放在一起,小心翼翼揣进上衣口袋里,也系上了纽扣以防丢失。蒋凡其实并没见过这个师兄,也不知长得什么样子,多高的个子,只知道他是李酒罐在沧州家乡时收的一个徒弟。到了下午下班,蒋凡还是没有打听到师兄的消息。得知吉隆厂晚上会加班到十一点半,于是他趁着这段间隔时间,开始寻找晚上住宿的栖息地。身上虽然多出五十元,但他舍不得去开5块、10块一晚的旅店。从郝梦口中得知,东莞各个村都会查暂住证,那些查证的治安联防队像土匪一样蛮不讲理,蒋凡到处溜达着,想着能找个治安队容易忽视的地方过夜。在上沙村周边转悠了一圈,最终目标落在了远离村落的一处山丘上。那山丘上是一片坟地,杂草丛生,芦苇丛比人还高。大晚上一个人住在坟地,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具备的勇气。蒋凡心里还有些得意地想道:“查暂住证总不可能查到坟地来吧,如果那些土匪真敢来,我就装鬼吓死那些挨千刀的杂种。”寻妥到住处,蒋凡又折回到上沙村吃了份炒米粉解决晚饭,然后再次来到吉隆厂门口继续等,结果仍是无功而返。当工厂关闭了大门,周边其他工厂也恢复了安静,蒋凡沮丧地离开玩具厂,借着月亮光来到坟地。在一座坟包边的芦苇丛中,蒋凡找到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双手合十对着眼前的坟包拜了拜,说道:“不好意思,纯属无奈,借用贵宝地暂住一宿,如有打扰,恳请原谅。”好在是冬季,东莞野外的蚊不多,近两天一路旅途奔波,在虎门歇息一夜也没有怎么休息好,蒋凡躺下很快就进入梦乡。睡梦中,他梦到了两个女人。一位是刚离开不久的郝梦,那纤细而不失丰腴的身材,妩媚的脸蛋,让他在梦里都浮想联翩。另外一位,是蒋凡心里拒绝想起,却连续三天出现在他梦里的另一位女孩。正当蒋凡躺在坟地里面带笑容、两边嘴角上翘做着春梦。忽然被人一脚踢醒,一口蹩脚广东腔的普通话、极其不友好在耳边响起:“睡到死人堆里还笑得出来,赶紧起来,有没有暂住证?”蒋凡睁开眼,揉了几下迷迷糊糊的眼睛,看见天刚蒙蒙亮,一高一矮两个穿着治安服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心里暗自怒骂道:“真是倒霉到家了,睡在这里都能被你这些土匪杂种找到。”对蒋凡说话的是矮个子男人,年龄不过二十七八岁,身高不足165,皮包着骨没什么肌肉的面容,还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血色。消瘦的身体如同风干的木乃伊,瘦骨嶙峋的双手像大爷似的抄在胸前。最小号的治安服穿在他身上,就像几岁小孩穿着成年人的衣服宽大而臃肿。蒋凡对他第一印象是,凭着这副天生的模样,不用化妆就是一具活脱脱的僵尸。另外一个高个子男人,身高至少185以上,身体壮实得像头牛,却像哈巴狗似的站在矮个子身边,掏出口袋里的三五香烟,递到矮个子男人嘴里,然后拿出打火机殷勤地帮他点上。行动巴结,嘴巴也没闲着讨好道:“秋哥:这些小事你看着就行了,跑腿干活这些事情交给我们。”杂草丛生的山丘,对于过世者而言,这里可能是一块安息的风水宝地,面积不大的地方却有几十座坟墓。对于活着的人而言,来到坟地里过夜,除了窘迫的环境所致,关键原因还是为了躲避治安联防队查暂住证。没成想这样的窘迫、这样的地方,治安队都不愿意轻易放过。普遍打工人薪水都在两百左右的年代,办一张限期一年的暂住证,比辛苦劳作一个月的薪水还多。有钱办理暂住证的人,都住在租间房里,住在野外的人,都是些居无定所暂时还没有找到工作的人,温饱都不能解决,更别说办暂住证了。矮个子长期从事这项工作,明知其中的辛酸,却故意问有没有暂住证,等同于脱了裤子放屁一个道理,目的就是找个借口,冠冕堂皇地从这些可怜兮兮的漂泊人身上榨取些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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