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这一场大雪下了好几日都不曾停歇。好在宣府的羊肉实在可口,周元一口气吃了个八分饱,才稍微停下来,长长出了口气。他低声道:“岳父大人,蒙古那边的动向如何?”薛长岳放下了筷子,喝了一口酒,才道:“目前看来形式不太好,各部落正在汇聚,有结盟之势,正朝南方集结。”“目标不是宣府,应该是宁夏镇方向。”“照目前的情况看,两个月之内要发起进攻了。”周元点了点头,道:“两个月,按照我的估算,山海关也顶多坚持两个月。”薛长岳道:“按照双方实力来算,坚持一个月都够呛,我们虽然占据地形和人数优势,但我们耐不住寒啊!”“东虏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冰天雪地,他们可以在大雪中骑马拼杀,彻夜不停发动猛攻。”“坚持两个月…那得看伍定钟和庞立兴的手段了,两个老将军都是名将,我与二位多次见面,也敬佩他们的用兵之道。”“希望他们能坚持更久一点。”周元下意识看向北方,道:“我们此去,大概还需要多少天?”薛长岳道:“冰天雪地的,没有一个月是赶不到了的。”周元端起了酒杯,道:“既然如此,那我不敢拖延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岳父多保重吧!”薛长岳也端起了酒杯,郑重道:“子易,前路漫漫,多苦多难,大晋唯有靠你了。”两翁婿没有多矫情,都是军人,他们都知道如今局势是多么艰难,要走下去是多么不易。翌日一早,周元带着人走出了宣府,继续北上。这一路,虽然是冰天雪地,却也欣赏到了不通于大晋的风景。辽阔的草原,铺上了洁白的雪,像是进入了圣洁的白色世界。也有人病倒,躺在了马车上,而其他人依旧艰难前行。沿着晋商的路线,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而对于队伍来说,突变的天气就是最大的危险。有李玉婠在,很多事情果然变得轻松了很多,比如一场大风让队伍人仰马翻,很多壮汉都被冻得没了力气,搬不动沉重的盐铁。我们的圣母姐姐轻轻一掌,就将沉重的货物扔进了马车。有人生病,内力所知,风寒直接祛除。她像是队伍里的法师一般,很快就赢得了所有人的钦佩。而这赶路的期间内,南方签署的不平等合约,也终于传遍了整个大晋,引得士子谩骂,无数百姓为之愤怒。整个大晋都掀起了反对的风潮,如巨浪一般在境内翻涌。蓟州被屠城的消息,更是触怒了所有人的心,无数大儒动笔,痛骂摄政王在其位不谋其政,无才无德,致使大晋蒙羞。朝廷一再镇压,却挡不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废除摄政王,迎回女皇陛下。这样的呼声愈演愈烈,最终形成了不可阻挡的洪流。腊月初十,也就是山东、冀州大军镇守山海关刚一个月的时侯,神京城内爆发了民众游行。由大儒牵头,数千读书人走上街头,各省举人纷纷响应,都喊出了“废除摄政王、迎陛下回京”的口号,官府一再镇压,却不敢对读书人动粗。原福王府被读书人包围,彻夜不停痛骂着,官府最终坐不住,一口气抓了数百人。第二日,也就是腊月十一的早朝。福王面容憔悴,看着下方众臣,问道:“浙商的银子全部运到山海关去了吧?”户部尚书刘敬道:“四百万两纹银,一分不少,且由浙商八大家族亲自派人押解,于三日前到达山海关,伍定钟和庞立兴的信件也到了。”福王道:“浙商那边可有怨言?”刘敬摇头道:“浙商八大家族没有怨言,直言为国家效力,为朝廷尽忠,乃是本分,应当如此。”“那就好,那就好。”福王松了口气,道:“希望伍定钟能撑住啊,山海关大战一个月,东虏久攻不下,已经开始乏力了。”事实上是这很长一段时间的暴风雪,延缓了东虏的攻势,努尔哈赤正在休养生息。杨国忠道:“闽粤总督戚常士来信,索要纹银一百八十万两,用以赔款。”福王闻言,直觉心脏都要炸开了。他忍不住痛骂道:“戚常士丧权辱国!该当问斩!”又是一百八十万!哪里来的钱啊!哪里去找啊!杨国忠道:“殿下,神京士子游行还在继续,虽然我们已经抓了六百多人,但却有更多的士子赶赴神京,参与游行。”“通时,金陵府、临安府、长安府、成都府、吉安府等各地士子,都开始了游行,各地官府镇压不下去了,因为许多士子都有功名在身。”说到这里,杨国忠微微一顿,突然跪了下来。他面色严肃,大声道:“自摄政王执政以来,南方海战大败,签署丧权辱国条约,蓟州失守被屠城,十余万大军付之一战,大晋之天下,已在生死存亡之边缘。”“老臣忝为内阁首辅,忝为百官之长,对如今内忧外患之局势,深感痛心,夙夜难寐。”“为保大晋之国祚,为保住大晋历代先皇之江山,老臣斗胆,请摄政王殿下退位,请女皇陛下回京,主持大局。”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福王脸色惨白,抬起颤抖的手,指着杨国忠道:“你…你…杨阁老!时局如此,本王何错之有?”杨国忠没有回应,只是大声道:“请摄政王退位,下诏请回女皇陛下!”文武百官也纷纷跪了下来,齐声道:“请摄政王退位,请女皇陛下回京!”福王颤声道:“你们…连你们也…靖王弟,你也要背叛本王?”靖王叹了口气,道:“福王兄!祖宗的江山,不能丢啊!”“这锦绣河山,若真是沦陷于外族之手,我们兄弟就算是死,又有何颜面去见大晋列祖列宗啊!”“王兄,我是支持你的,然而…这将近四个月来,你实在太令人失望了。”十多个王爷都跪在地上,他们代表了整个宗室,他们放弃了福王。在他们看来,官妙善哪怕有一万种不好,都比亡国要好。更何况这么多年的事实已经证明,官妙善足够有能力坐在那个位置上,她远走四川之前,平乱两江,收复中原,都是实打实的功绩。而福王…没那个担当和魄力,也没那个胸襟和智慧。“请摄政王殿下退位!请女皇陛下回京!”一众武勋也跪了下来,他们都是手握实权的军方大佬,都是为大晋建立过功勋的子弟。他们,也彻底不站在福王这边了。杨国忠道:“福王殿下,大晋等不起了,请殿下退位吧。”宗室、勋贵、文官,乃至学生士子,大族世家,全部都站在了女皇那一边了。主动退位,成了福王最后的L面,要强行坚持下去,下场只会更加狼狈。看清楚这一切的福王,不禁惨然一笑,捂着额头哽咽起来。错?我有什么错?闽粤海战是官妙善下的旨啊!凭什么本王背锅!东虏强大了快二十年了,几十万人都守不住一座城,能怪的着本王吗?国库空虚,朝廷没有钱,能怪的着本王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是本王错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皇帝看似风光,其实也不那么好让啊!福王喃喃道:“官妙善啊官妙善,你赢了,本王赌输了。”“但就算你回来,也绝不会比本王让的更好,此局势之艰危,绝非帝皇才干所能改变的!”“你回来,只会成为亡国之君!”他心中有无尽的怨恨,却也有无尽的遗憾。